2015年3月21日 星期六

一小時沖印

記得第一次遇見妳是在五年前的一個下午,那時我才當了曬相員幾個月。那天似乎特別悶熱,妳第一次走進店裡來,就是一副香汗淋漓的樣子。妳像小朋友般紮著的孖辮,眼上架上一幅紫色的粗框眼鏡,臉蛋像蘋果般紅紅的,非常可愛。妳穿著一身清爽的粉紅色吊帶背心,腳上踏著一雙白布鞋,肩上掛著一個小小的白色布包。

「我是來沖曬照片的,3R大小,每張兩份copy。嘻,不知道我為何要兩份copy吧?」妳掛起了一張甜美的笑容說道。

「給朋友曬的吧,」我沒好氣地說道,「請於一小時後取回你的照片吧。」

於是我又開始了我那重覆又重覆的曬相工作,不過妳這傻大姐倒是為那沉悶的工作加添了一分樂趣。我忽發奇想,倒不如看看妳曬的是甚麼照片。這張是妳坐在鋼琴前,一瞼陶醉地彈奏著,呀,妳想必能彈得一手好琴吧。那張是妳在廚房拿起蛋糕放進焗爐中,咿,妳做的那個蛋糕好像很美味似的…...

自那天起,每隔幾天,於下午三時左右,妳都會翩然而至,沖曬那3R大小,每張兩份copy的照片。我又會按耐不住好奇心,窺探妳多采多姿的生活片段。眼看妳把菲林放低,轉眼又再來取,我才發現妳已不知不覺地像相底般沖印在我的心裡…...

時針於這刻又移到三時正的方位,妳那銀鈴般的開朗笑聲又於我耳邊響起。我的交感神經又被激發了,腎上腺素如瀑布般湧到我的血液中,心突然急速地跳動起來。好,我又可以有一小時的時間在相中與妳短聚。這張是妳參加舞會,嘩,想不到妳這小妮子穿起晚禮服來又有另一種古典美。那張是妳在海洋公園水族館旁,喚,假如妳是一尾魚想必也是最美的美人魚吧…... 咿,不過為何妳身旁總有一個穿著蔚藍色襯衣的男孩?這張是妳與他玩騎膊馬,為何妳的笑容比之前的照片來得燦爛?這張是妳注視她沉睡的面孔,為何妳的眼睛來得比之前的照片深情?他會否是妳的……周邊的空氣突然仿佛從沸點迅間跌至零度,我的心情就像被西伯利亞的大風暴吹襲完般紊亂。

日復日,年復年,妳那安琪兒似的身影都會繼續帶著一筒筒的菲林在我的眼前出現。妳的照片好似能改變沖印店內時間的軌跡,我像夢遊般度過飛逝的一小時,驀然回神過來,妳又翩然來到領取妳的照片。想不到我們的緣份只有一小時,短促得讓人黯然吧。

這張是妳與他到迪士尼公園遊玩,那張是妳與他在碧波中暢遊;這張是妳與他欣賞聖誕燈飾,那張是妳與他玩燈籠吃月餅。為何妳總是笑口常開?他真的如此愛惜妳嗎?妳真的如此幸福嗎?看著她和他的笑臉慢慢在照片上浮現,還有甚麼更讓我肝腸寸斷的快樂?

「小姐,又來沖曬照片嗎﹖」

「對呀。嘻,告訴你一好消息,我下個月要結婚了,今天是來沖曬婚紗照的。」

「噢......」其實我早有迎接這消息的準備,以為自己可以表現得很大方得體,怎知到頭來仍是像被施了魔法一般不知所措,「恭恭喜」我好不容易才在口中擠出這兩字。

妳也許只是天空裡的一片雲,偶爾投影在我的波心,但妳那甜美的笑容、可愛的面孔,及一張張滿載著回憶的照片,將會永永遠遠沖印在我的心裡。

婚紗照中的妳依然是那麼美。不如就讓我以親手沖曬的照片,去記錄著最美麗的妳吧……

(題材取自梁漢文的《一小時沖印》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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